去年的某一天, 我与父亲在景阳的家里有过一次争吵,
景阳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 青山流水, 令人安详,
那一次的争吵却非常激烈, 令人映像深刻.
有趣的是我们争吵的并不是某个具体的问题, 反倒是一些思想上的碰撞. 争吵的最初, 是我们在讨论易经与算命的可信度.
父亲是算学大师, 而当时的我刚读完一本书叫<上帝掷骰子么>,
里面写了现代物理的一些历史,
对于里面物理学旧秩序的崩塌和新秩序的建立当时非常的震撼,
所以我就一直在追问父亲算学的源头理论在哪里,
比如欧几里得几何建立在五大公理, 在这个公理下, 理论是正确的,
之后第五个被推翻, 就出现了其它的几何学说.
那么算学的源头在哪里呢?
国学神奇的命运说法建立在什么基础假设之上呢?
最后引到易经上, 引到五行学说, 于是当时的我就草率的下了结论,
并且试图说服我的父亲, 算学只是一种近似的概率模型,
在最初的公理不成立的情况下, 总结出的一套预测算法,
也许是真实世界函数在某个条件下的泰勒展开.
我和父亲脾气都不好, 最初的争论开始慢慢跑题,
然后衍生到了更大的话题, 就是对待知识的看法:
我认为对一切的知识都应该持怀疑的态度,
所以论证的终点不应该是”古人云, 圣人云”,
即便是圣人所言, 也未必全对,
我认为知识无非是约定或者是解释,
对于约定性的知识, 是一个共识的体现,
而对于解释性的东西,
则需要不停的去挑战与解读, 必须要了解最初的假设.
而在这个过程中, 父亲认为我对知识没有敬畏,
对圣人没有足够的尊敬, 用成语形容, 就是自以为是, 狂妄无知.
我认为父亲迂腐不化, 对知识不求甚解.
这次争吵在母亲的介入下最后不了了之,
我和父亲谁都没有说服谁, 后来就慢慢淡化了.
今天早上上班, 天气很好, 但是我觉得有些困, 就没有看书选择了听书,
一路上昏昏欲睡, 直到听到一本书叫做<知识的边界>,
里面描述了互联网时代的知识承载和以往的不同,
其中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词叫做知识的形状,
书中说互联网时代的知识的形状是网状的,
而纸质书时代的知识的形状是线性的.
受限于纸张和印刷的成本,
以往的时代知识或者说信息被传播开是会经过比较强的过滤的,
而互联网时代由于传播成本的低下, 信息开始被大量传播, 过滤失效,
你再也无法找到权威了, 因为无论你笃信哪个说法,
都不乏大量的对立说法的支持者,
而对立这里面也不缺乏传统意义上的权威.
于是我想起了那次和父亲的争吵,
突然明白了其实这只是两个时代的人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所积累的学习方法和理念的碰撞,
我并没有对知识的藐视, 只是这个时代所处,
一切的信息来源都要求我学会自己的过滤方法,
而我的过滤方法就是溯源, 于是我养成了自己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我对一切的知识理论都要求溯源.
而父亲所处的年代杂乱的信息要少太多,
大量有效的知识累积直接接受显然是更高效的方法,
而且当时的溯源成本过高, 父亲也有自己的方法论与世界观,
当两个不同时代的产物聚合在一起, 自然就有了碰撞和摩擦.
更深一步, 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我一直在跟我的长辈们说不要轻信各种养生专家,
不要亲信朋友圈各种不靠谱的传言而他们还是孜孜不倦的看得很开心或者还要转发,
那是因为我的世界观决定了信息进来之后先是不可信的,
而他们的世界观则告诉他们信息先是可信的.
世界的变化真的很奇妙, 传播方式的改变最后改变了人们对信息的处理方式.
我期待着知识变成其它形状的那一天